楔子
约莫有个三十载了,叶明术都不曾打开过他十八岁那年,孙仲城赠与他的那副墨梅图。如今,这幅画已经搁在仓库底下,积了很厚的一层灰。
依稀记得,他将礼盒放下后,便远行去了杭州,走时道了句:“我的东西,没几样是干净的,虽是不值钱的玩意,但也请你收着。”
之后,又是几年光阴,再相遇时,却是另一番光景了……
1
彼时,叶明术也还只是一家制香坊的小少爷。
年月动荡,还好容得下他的一方天地,这眼瞧着就要到他十八岁生辰的日子,家里爹爹本也不想操办什么,只是瞧着算是个大日子,也置办了酒席。
当晚,叶明术抱着三分醉意回了卧房,不知是不是错觉,总觉着屋外冷风呼啸,夹杂着一丝不寻常的动静。
一进门,这种感觉格外强烈,让他整个人都清醒了。
屋内一片漆黑,他正要去点灯,身后却猛然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,另外一只死死箍住他的腰,转身齐齐往床榻上扑去,叶明术惊恐地攥紧拳头,对方将他按在榻上,反手扯过被子将两人盖住,一片死寂中,他甚至都只能感知对方微弱的心跳声。
这叫什么事啊!
慢慢,窗户那儿传来一丝动静,似乎有什么力量推开了窗,月光下,叶明术露在被子外的双目微微睁开,瞧见印在窗口的半张脸,如鹰一般阴狠毒辣的目光,扫视了屋内一圈后,缓缓退去。
控制住他的人躲在被子里,黑暗中,他这模样似乎真的像熟睡一般,良久,捂住他嘴巴的手松开,叶明术猛地滚开,床榻的另一边,那人起身,微弱的亮光下,他瞧见一张极为精致的脸。
此人生的极美,要不是他那力道和个子,叶明术甚至都以为是个姑娘。
“嘘!莫怕!”对方急忙示意他安静。
“我是城西一家员外府的人,今日是被追杀来此的,只是借你这里躲一躲,不会害你的。”
叶明术一身冷汗,怎敢信他。
就这样对峙了好一会儿,那人起身去点了灯,一转头,有些好笑的说:“你这娃娃挺有意思,吓得一脸汗,但倒是不叫喊。”
叶明术心说你当我傻啊!
他不知从怀里摸出个什么,丢到床上。
“送你的,就当谢礼,我先走了!”
说着翻窗走人,顿时一股子冷风灌了进来,叶明术一身汗,顿时一个寒战,从头发丝凉到后脚跟。
低头,床上躺着个戒指。
叶明术皱眉。
这东西感觉有年头了,似乎是个老物件啊,莫非那人是个贼,偷了东西甩给他拖他下水?
叶明术慌了,为了不被人下套,他琢磨了半晌,决定第二天寻去城西,问清楚,把东西归还。
但是。
第2天,叶明术站在城西唯一的一家员外府门口,凌乱的好像一只狗。
是有个员外府不错,但是,没人告诉他十年前就倒了啊!
叶明术咬牙切齿,这个死骗子!
他一路愤愤地回家,不到门口,就瞧见外头站了几个官差,正在搜查自家铺子,见他回来,便上前把人拦住。
“怎么了?”
叶明术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“叶少爷,我们接到消息,昨夜有个偷了贵重物品的贼躲进您家里,所以奉命来搜查。”
叶明术内心一万匹马奔腾而过。
眼瞧着家里被翻了个底掉,叶明术差点没哭了,默默摸出那个戒指,递过去。
十八岁生辰时,他收了陌生人一枚戒指,不料为家里惹来祸事
“呜呜呜,我会不会被报复啊!”
2
府衙内。
叶明术交代过程后,衙内的人将信将疑,留他在审讯室过一晚。
“啧啧,这东西可是死人身上扒拉下来的。”
“啥?!”叶明术惊起,顿时一股子反胃。
“不过,我昨晚上瞧见的那人,是官差吗?他为何不直接破门?哦,大概是怕那人情急之下对我下手吧。”叶明术嘟嘟囔囔,他没注意到对面官差的眼神。
不过,想起那阴鸷的目光,叶明术还是一身冷汗。
入夜。
叶明术睡不着,满床打滚,这府衙大半夜的也安静得吓人,不过隔壁住的就是官差,还算安全吧。
这样想着,他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。
一抬头,窗户被推开,窗外有人抱着隔壁,好笑的看着他。
“躲到这儿来,就以为我找不到你了?”
叶明术:“!”
是昨晚那个人!
那人眯眼:“竟敢告发我啊,你知不知道后果?”
叶明术一愣,顿时就来气了,鼓着嘴反驳:“你差点拖我下水成为你的共犯,还有脸皮质问我?隔壁就有官差呢,你信不信我大声嚷嚷!”
他顿时笑了:“小东西,你现在声音也不小啊。”
额,对哦,为啥外面一点动静没有?
叶明术咽了下口水,顿时不敢说话了。
“嗯,我来呢,也不是为了要你小命的,我只是告诉你,昨晚追我的人,并不是官差,他只是和官差勾结,追我不到便告密了而已。”
叶明术一脸的我信你个鬼!
“既然事发偶尔,你为啥给我那个?”
“那可是个值钱玩意儿啊,我真心送你的,谁知道你给出去了!”
孙明术:“.....”谁来给他一拳!
好半天,他无力地摆摆手:“罢了罢了,我看你也不像是个怕事的,但是我就是个普通人家的,您老人家还是离我远些,就算报答我了哦。”
窗外的人冲他笑了笑,笑的叶明术头晕。
“行,那就此别过了,我叫孙五,你呢?”
“我干啥告诉你!”
嗬,还挺凶,孙五挠了挠下巴,伸手把窗户拉上,转身没入夜色中。
他虽然给隔壁几个官差下了药,但还好是些安眠的,醒后没有入药痕迹,也省得再给这小家伙添麻烦。
莫名多出这么个意外,还耽误了他的行程。
就是可惜了那戒指,最后不知道便宜了谁呢。
算了,他就不该去招惹旁人。
夜深了。
3
叶明术受了一番调查后,干干净净地回了家。
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加固家里的门窗。
叶家爹爹听了后也是骇然,这年月啊,自己老老实实的还不顶用,总有麻烦自己找上门。
他叹气,叶明术瞧他脸色不对,问:“怎么了吗?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?”
“啊,没有,只是近日生意不怎么好,你好好歇着吧,明早我给你买枣糕。”
叶明术眨眨眼,冲他甜甜地笑了。
叶家少爷生的好看,虽来往于香粉铺子,但也是一派清朗端正之人,这眼瞧着成了年,也惹得外头不少人蠢蠢欲动上门说亲。
对此,叶明术是全然不知的。
他正忙着给铺子扩大版图,原本和父亲商量着,只是近几日,叶家爹爹似乎不太愿意琢磨这个,有些反常。
几日后,叶明术下了学,在街上晃悠半晌,走至街口,忽然瞧见里面一阵哄闹。
似乎还夹杂着吵闹声,叶明术急忙跑过去,只见自家几个伙计被打倒在地上,爹爹被人按住手脚,铺子里传来打砸的声音。
“住手!你们是什么人!”叶明术大喊着扑过去,但是被粗暴地拦下,肚子还挨了两拳。
“明术!”叶家爹爹着急地喊,眼睁睁地瞧着一行人砸了铺子,长扬而去。
“父亲。”叶明术上前扶住他,几人进了铺子,他这才知道始末。
原本也就是同行相争的事情,邻街开了家脂粉铺子,眼热他家生意,总是明里暗里使绊子,叶家爹爹本也不想理会的,谁知道,他们竟如此大胆,光天化日的竟然找人来砸店。
叶明术那个气啊,急忙去府衙,可这帮人穿的就是地痞一般,也没说漏目的,倒也不能直接就指认了,因此又暂时搁置下来。
叶明术对着凌乱的铺子沉默半晌,一时拿不了个主意。
可不曾想到的是,第二天,一张请柬送进了叶家的门。
“霍家,三小姐,霍怜?”
他仔细想了想,的确不认识这号人。
“这霍家算是城中首富了,霍小姐您是不认得,但是说出去,旁人听了这名号,也是能说道几句的。”
一旁的伙计道。
霍怜请他明晚去丰园赴宴,字里行间还暗暗表明得知他的遭遇,惹的叶明术十分不解,他琢磨再三,决定先去探探。
第二日。
说起这丰园啊,原本只有这王公贵族才能去的,只是后来,一朝天子一朝臣,没落的人多了,它也就没有这个福分供养着,眼下也就是个有钱人的去处。
叶明术上了楼后,被带到个雅间门口,推开门,屋内一人向他瞧过来。
这便就是霍怜。
霍家小姐生的也是好看,叶明术朝她见礼后,问:“不知道小姐找我来,是有何事啊?”
霍怜笑了笑,也不急着说话,而是给他满了杯酒。
“昨日里,您家铺子出了意外,想必休整也是需要时间的,我一直想和叶少爷交好,当然希望此时能尽绵薄之力。”
叶明术皱眉:“这种闹剧,也能入的了您的耳啊,倒也没有什么需要您帮忙的,只是捣乱的人,我一时拿捏不住。”
想到糟心事,他不由得一杯酒下肚。
霍怜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,此时便慢慢地说:“若是叶少爷需要,我自然,会尽力的。”
她话还没听个全儿,叶明术就觉得头有些晕了,顿时惊醒,猛地推开面前的酒杯。
刚一起身,又是一阵天旋地转。
“不过此前,您得跟我走。”
霍怜起身,向他靠近。
“你,你站住!”
叶明术咬牙,晕头转向地转身往外扑去,他一脑袋砸开门,额头因为疼痛有了一瞬间的清醒,再抬头时,视线内出现一个胸膛。
“你,你怎么在这儿!”
声音有一丝熟悉,不管了,先让他扶一下。
孙五瞧着这个不省人事的家伙,眯眼。
抬头,霍怜冷漠的看着他。
好家伙,这是什么逼良为娼的场面啊!
得。
“我家少爷身体不舒服,在下先带他走了。”
孙五冷笑,抬手揽住叶明术的肩膀,带着他离开。
身后,霍怜喃喃:“这么久了,怎么突然冒出这么个伙计?”
4
门外。
“叶明术!叶明术!”
孙五拍了拍他的脸,毫无回应。
这人,看着虎,实则毫无戒心,太容易受骗了。
孙五无奈,先带他回了自己暂居的船上。
他先前是有事离开,现下被急着叫回来,才歇脚,就正巧遇到这种事。
叶明术迷迷糊糊睡了半晌,醒转时,只觉得身下飘飘荡的,有一丝不真切。
“醒了?”
孙五出声,叶明术眨眨眼,猛地坐起来。
外头已是深夜,一回头,孙五饶有趣味的看着他。
“霍小姐待你还真是简单粗暴啊。”孙五笑着说,这放在古时候也是个祸水。
“胡扯什么,她只是眼热我家的制香术法而已,先前就派人明里暗里来我家窥探,这铺子开了几十年的,谁家没有个传家宝啊。”
叶家的调香术是从宫里传来的手艺,这么多年,颇得各富家小姐夫人的青睐,霍怜再想在这城中做香粉生意,还真是有些难度的,不由得打起了歪主意。只是叶明术没想到这位小姐虎得很,上来就下药!
这年头,还真不是规规矩矩的就能好好做生意。
叶明术叹气,望着水面半晌。
良久,他道:“劳驾送我回去。”
孙五挑眉:“我救了你,你当真一点表示都没有啊。”
“你上次害我被抓呢!哎呀,下次请你喝酒。”
叶明术嘟嘟囔囔。
孙五乐了,下次是什么时候啊?
不过贫归贫,他还是撑船把人送到岸边,一路送到街口的时候,他忽然顿住脚步。
叶明术回头,夜空下,他看见这个男人背着手站着,目光淡然。
“回去吧,天快亮了。”
凉风拂过,撩起他额前碎发。
很多很多年以后,叶明术偶尔还是会想起这个画面。
“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了。”
也许在不久后,他会后悔,以这样一种方式掺和叶明术的人生。
只是在眼下,叶明术却不以为然。
不远处的夜空下,忽然一片火光。
5
邻街那家脂粉铺子失火,一夜间烧了个精光。
官差细察,发现是被人泼了火油,而且这家掌柜和伙计都是躺在自己屋内,虽然现在是一具具焦尸,但是能看得出是一点挣扎的痕迹都没有。
仵作查出他们体内有迷药的踪迹,不知道哪个嘴碎的跑去说,这家人之前去叶家闹事,可能是被蓄意报复,可是叶家也不是小门小户,谁也不敢轻易扣罪名,府衙的人便低调去叶宅查访,搜查时,在叶家爹爹屋内的阁楼里找到一样的迷药。
好家伙,顿时整个屋子的人都不好了。
叶家爹爹十分惊恐,叶明术也惊呆了,好一会儿才道:“此前并不知砸我家铺子人的来历,就算可以确信,我们也断不会做出此等事情的!”
那晚上叶明术去了酒楼,好些人都看见了,但是叶家爹爹无法证明,眼下又有迷药,一时间官差要拿人,叶明术急得眼睛都红了,可也容不得他胡闹。
只能。
“大人,我只求在未落证之前,莫对我爹爹施加刑罚,求你了!”
对面的人也是叹气,这药是怎么下的,火是怎么放的,都有待追查,此前待叶掌柜好一点倒是没问题,就怕最后落成悬案,就难说了。
眼瞧着自家爹爹被带走,叶明术原地转了半晌,忽然想起来一个人,霍怜。
他立马赶往霍家。
霍怜似乎想到他会来,叶明术看到她胸有成竹的笑容时,便知道自己猜对了。
他压着怒火,咬牙问道:“瞧霍小姐这模样,似乎印证了在下的猜想。”
霍怜起身,打量着他,说:“我说过了,叶少爷的事情,我是搁在心上的,让你瞧不顺眼的人,我自然也会视为眼中钉啊。”
叶明术看着她,嗤笑。
“那我爹爹卧房里的迷药呢?”
“那是,怕您不领情。”
有了软肋,不怕叶明术不低头。
霍怜笑了,千般哄着的,不愿意搭理,还不如下点狠手。
叶明术拳头握紧。
“那,霍小姐,到底想在下怎么做?”
霍怜示意他坐下,此时屋内只有他们,霍怜倒也开门见山。
“我家老爷子,怕是熬不过这个冬天了,我要想在主君殁了后在这偌大的霍家争得一席之地,也没那么容易,我唯有手里攥着钱和生意,才能站稳脚跟,叶少爷,若还想安稳的过日子,先好好听我的话。”
叶明术多瞧她一眼都觉得恶心,一时没了声音。
“明日我会让我楼里的人去你那里接账和取货,咱们建立合作关系,你背靠霍家,自然不会吃亏啊。”
哼,把强取豪夺说的这么好听,叶家这么多年的基业,到底是谁在捡便宜,心里没点数啊?
叶明术压着怒火,起身。
“既如此,在下就先回去了,我父亲无辜,如果霍小姐真想我合作的话,请您尽快把他放出来。”
霍怜挑眉,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。
“叶明术,我不是在跟你商量,你没有这个资格跟我讨价还价,老实听话,我保你们父子俩的命,敢说一个‘不’字,就是再多弄死一个你,还怕你家的东西我得不到?我留你,算是我心存善念,不想做绝罢了!”
叶明术目光一震,恶狠狠的看了她一眼,转身大步离开。
6
出了门,他倒没有急着回去,反而辗转去了郊外一处府邸。
这儿是一位老王爷的地方,这位爷和叶家算是交好,叶明术进门之后,便哭诉这一遭,老王爷听后,只是皱眉,半晌才道。
“这遇到晴天霹雳,也是苦了你了。霍怜虽然下手狠,但是她不一定做得完全不留痕迹,回头我给你几个人,去查下火场,若能脱罪是最好的,事后,能走便走吧,躲得远远的,这年头,身份地位不值钱,莫招惹小人,也莫要什么公道,霍家人气焰太盛,总会有个下场!”
叶明术哽咽:“我不要公道,我怕她最后破釜沉舟对我父亲下杀手。”
王爷拍了拍他的肩膀,嘱咐:“先附和着,府衙那边,我会找人护着的。”
叶明术感激地点点头。
再等他离开时,又是深夜。
这一日粒米未进,他也是十分疲惫。
过了巷子,转入街道,叶明术揉了揉眼睛,逐渐清晰的目光中,有人朝他走来,仔细一看,竟然是孙五。
四目相对间,孙五叹气。
“走吧,有事情告诉你。”
叶明术眨眨眼,两人并肩回到叶宅。
“眼下,首先要找迷药的来源,那迷药府衙的仵作都验不出成分,肯定不好弄的,只要查到来源,就可以知道经手的人。”
孙五说着,叶明术盯着他,问:“你为什么知道这件事?”
“你不想想我是干嘛的,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啊,那天看见叶掌柜被带走,便跟着去了。”
叶明术倒了杯茶,累得很。
“那你为什么要帮我。”
沉默了一会儿。
孙五蹲下身,看着叶明术糟糕的脸色,认真道:“就当是报答之前的事情。”
他似乎还有话没说,但是叶明术没有再多想。
草草吃了点东西后,他疲惫地歇下了。
第二天。
老王爷的人到底不是吃素的,搜查了火场前后,果然发现些蹊跷,这有些火势,是由内往外的,起火的地方若是铺子里,那是有内应?而且按照仵作的说法,他们体内的迷药,效用是五个时辰,也就是说,凶手是要前一天傍晚时分下的药,然后放火,但是那个时间,叶掌柜还在做生意呢,许多人都瞧见的。可要说不是,他可以指使旁人去做,而这迷药是在他这搜出来的,也是关键。
眼下就是迷药的来历。
孙五带着叶明术查访了几家药铺后,一位有经验的掌柜说,这药里有一味石生草,并非是药材,而是香料,很是独特,需要去问那些老道的调香师了。
于是两人又跑了一阵,还真找到了一家出售石生草的铺子。
只是不巧,这家的掌柜去了邻镇,两人便乘船找了过去,等到了黄昏时分,终于见到了他。
“你说的这迷香啊,是我调的,不过是有位客人定的,那人的来历不清楚,但是因为药效较重,我让他留了住处,按了手印的,怕惹事嘛。”
两人对视一眼,拿着掌柜的书信回去找他家的伙计要那张字据,回去时,已经入夜,眼瞧着要到岸边了,一场风生生吹歪了航向,叶明术拉着绳子,勉强靠岸后,却发现此地并不是码头。
“看样子是跑偏了。”孙五扶额,他伸手扶了把叶明术,两人落地,一时弄不清放下,沿着江岸走了一段后,孙五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丝响动。
“别动。”他低声道,叶明术停下脚步,顿时一片安静。
不远处,似乎有人在搬运东西,两个狗胆包天的不知道哪根筋不对,猫着腰摸过去,只瞧见一艘大船,也不点灯,底下有人往船舱里装东西,看这架势,估计是见不得人。
叶明术也不是喜欢惹事的,便默默转身离开,结果一低头,一条蛇盘自己脚上。
他顿时倒吸一口气,差点没喊出来,还好孙五眼疾手快,一把捂住他的嘴,一脚踩住那条蛇,踢了出去。
但由于动静太大,吸引了那边人的注意,有人便上前来查看,俩人对视,完了。
7
冷风阵阵,吹动蒲草。
为什么这些人干点坏事都要选在江边上啊!
俩人躲在草堆里,听着前方脚步声靠近,孙五咬牙,随手甩出几根银针,不知打到哪儿了,前方一声惨叫,顿时吸引了那边的人,俩人跳起来就跑,一时间后方穷追不舍。
孙五拽着他就往林子里窜,七拐八拐兜了一圈后,又回到了刚才的地方,那船下依旧有人在搬运,叶明术眯眼,正是此时,有人脚下一滑,碰落了手里的东西,箱子砸开。
叶明术一时间攥紧了拳头。
“竟是这等害人的东西...”叶明术十分气愤,到底是年轻气盛,自有一份正义在心里。
孙五:“别管闲事,快走。”
说着就要拉着他离开,叶明术咬牙,但还是听话,可此时,身后幽幽传来一声。
“站住。”
回头,有人竟无声无息站在他们后面。
“哟,叶少爷啊。”
此人还很眼熟。
“这不是霍家的那位...管事儿嘛?您家还真是什么脏钱都赚啊,当真是没有王法了!”
“少废话了,小姐有意留你一命,自己作的话,就怨不着别人了。”
那人靠近,手里匕首闪着寒光。
孙五冷哼,指尖不动声色弹出一枚银针,那人反应算快,硬是躲过,此时岸边的人也被惊动,孙五皱眉,从腰间甩出银鞭,直取那人门面,孙家人的身手很是出挑,几招便让他挂了彩,他立即拉着叶明术往外跑,只是人多一时不好脱身,叶明术躲避之余,摸出火折子,点着后往船舱里一丢,一是为了转移注意,二是他确实也是想烧了这些东西。
果然对方一时都急着上船查看,被孙五拦住,直到船舱能瞧见火光,他才收手带着叶明术离开。
这下完了,霍家那个管事的认识他,霍怜这下估计真的想要他狗命,叶明术连夜跑到府衙,递上那掌柜的手写书信,然后以想见父亲为由进了监牢,久久不出,等官差去查看,里面空无一人。
孙五带两人从府衙后门离开,叶明术撞破他们私运现场,又烧了人家的船和货,想必消息到霍怜那里之后,她就要杀他泄愤了。
本想着连夜离开,可是没过一会儿便传来追捕的动静,想来码头也会被先一步封锁,叶明术犹豫着是先逃还是直接回去坦白,但是情势不容他选择。
“我可以带你们去我那里躲几天,等风头过去再离开。”孙五说着,叶明术咬着牙点头。
留在这里迟早是没命的。
本是一场无妄之灾。
叶明术望着茫茫夜色,感觉就像一场错觉。
孙五将他们带到自己的暗居。
天亮之后,又不知是何种境况。
叶明术坐在台阶上,目光疲倦且悲痛。
孙五站在他身后。
“我问你。”叶明术低声。
“你为什么要帮我呢。”
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问,只是觉得不太真实。
孙五沉默了许久,叹气,走到他身旁坐下。
“只怪,我们这行当,不该太露风头。霍怜之前辗转找到我家的人,也想沾手,这欲念太大,总归是要惹祸的,她碰了钉子,可谁知,之后让她知道你我相识的事情,想来是那一晚,我在酒楼里救了你,她之后对你做这种构陷,也是有要威胁我的意思。”
他是个心硬的人,就算不理会也影响不到他的。
偏偏。
想到叶明术,又总是有些不落忍。
人做事总有自己的规矩,虽然不说样样都是对的,可不能太过逾越,总会付出代价。
而眼下,叶明术感知到的,只有痛苦。
8
之后几日,府衙的人一边查案一边追查叶明术的下落,等到外面稍微平静了些后,孙五带着他们下了山。
翻过了江,离的就远了。
叶家爹爹之前虽说没受什么苦,但是心里难过得紧,可如今,又觉得保住命就不错了,他瞧着叶明术的背影,觉得这孩子消瘦了许多。
眼瞧着下了山,孙五备好了船,刚把叶家爹爹扶上去,他就猛然察觉到一丝异样。
“有埋伏!”他低声道。
话音未落,一只长箭不知从何处飞了出来,孙五反应快一脚踢开,可同时,数只羽箭破空而来,叶明术急忙拉着他父亲往林子里跑,可没跑两步,就感觉自家爹爹猛地甩开了他的手,伸手将他用力推开,身后一声闷哼,叶明术一愣,顿时感觉心跳都停了。
回头,叶家爹爹的胸膛被一箭贯穿,茫然又担忧的眼神落在叶明术眼里,然后缓缓倒了下去,没了气息。
“父,父亲。”叶明术恍惚又颤抖,孙五也是惊了,但此时顾不上难过,他一把抓住叶明术,猛地往水里扎了进去。
他捂着叶明术的口鼻,顺着水路游往山涧里的暗道,一盏茶的功夫,他们再出来时,叶明术目光呆滞,猛地吸了几口气后,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席卷,捂着脑袋崩溃哭喊着。
明明,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,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。
“对不起。”孙五握住他的肩膀。
“是我的错,我应该先勘察一下的,或许当晚就应该让你们先走!我....”
叶明术胸口疼到麻木,他抱着膝盖,许久,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“不怪你,不怪你的....”
他咬破了唇,再抬头时,目光已然十分狠绝。
“如今已然是结了仇,无法善了!”
孙五目光复杂的看着他。
“哥哥,我父亲,希望你能替我安葬。”
他起身,径直朝林子里走去。
那一瞬间的画面,在孙五眼里,这个人不再属于人间,而是一步步走向黑暗。
几日后。
府衙那边查出迷药的买家,确实和叶宅无关,初步断定是有人栽赃,但却怎么都无法深挖下去。
孙五安葬好孙掌柜后,一直都没有见到叶明术,直到中秋那日,满街的花灯,来往的人群中,他似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。
追过去,到湖边才瞧了个真切,是他。
湖边画舫,有人上了船,一回头,居然是霍怜,叶明术跟着上去,霍怜瞧他的目光,有一丝玩味。
霍怜是喜欢他的,他心里清楚,所有再次找上门服输接近她时,她也没拒绝,只是多少有些防备。
孙五收回视线,转身离开。
身后,烟火灿烂,画舫里光影交错。
尾声、
第3天,霍家的人在湖边打捞起霍怜的尸体。
经仵作检查,是饮酒过多,失足摔落的。
好笑的是,霍家其他人,怕给自己惹麻烦,又为了去掉霍怜这个心狠手辣又十分有威慑力的对手,居然就将此事压下,不了了之。
叶明术回了叶宅后,也没有安定,而是跟了招兵的,准备去北方了。
临走时,孙五送了他一幅画。
叶明术看着还新鲜的墨,笑道:“不会又是从哪儿扒拉来的吧?”
孙五白了他一眼。
“你就收着吧,干净的。”
一副墨梅,下方落名,孙仲城。
“孙仲城。”
叶明术浅笑,原来他的名字很是好听。
孙仲城看着他此时的笑容,莫名觉得安心。
只是想不到,几年后的相遇,又是一场生离死别。
不过,是后话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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