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武王打败商纣王,成为天下之主,把头号功臣姜太公分封在齐国。君臣各安其位,分享胜利果实。
三百多年后的公元前707年,周桓王恼恨诸侯郑庄公无礼,亲自带兵前去讨伐,不料在战场上被一箭射中肩膀,狼狈撤走。
天子败于臣下之手,王室颜面尽失。从那时候起,周武王留下的江山开始摇动。
仅仅隔了两年,诸侯中的打酱油角色陈国,国主陈厉公的儿子陈完呱呱落地。周王室的太史正巧路过,陈厉公请他为儿子占卜。
太史掌管历史记载、天文历法、吉凶预测,妥妥的专业人士,被主人好吃好喝供着,答应提供点专业意见。
双手摆弄四十九根蓍(shī)草,须臾结果出来,本卦为《观》,之卦为《否》。太史倒吸一口凉气,解读卦辞:“这个孩子有大气运,将会得到国家,不在陈而在异国,并非他自己而是子孙。那个异国,君主姓姜,是帝尧时四岳的后裔。事物不可能两全其美,陈国会衰亡,他这一支传人将会昌盛吧?”
姓姜,帝尧时四岳的后裔,正是齐国。从那时候起,姜太公留下的江山开始摇动。
陈完长大后,陈国内乱,于是逃奔到齐国,改叫田完,在齐桓公手下做到建设部长,混得风生水起。高官齐懿仲想把女儿嫁给他,按照规矩推算吉凶,得到的卜辞大吉:“凤凰于飞,和鸣锵锵。陈国的后代,成长于姜姓国家。五世昌盛,位居正卿;八世之后,无人能及。”
简直是贵不可言!齐懿仲再无半点犹豫,赶紧把女儿嫁了过去。
两次算命的结果,估计齐桓公都不知道,否则早就点起柴火支起锅,把田完和他的老丈人一锅煮了。
田完这一支传到第五代,家主田无宇位高权重,以大斗贷出、小斗收进的手段暗地收买民心,以至于名臣晏子哀叹:“齐国将归田氏所有!”
田氏第八代家主田常悍然杀害齐简公,然后对自己拥立的齐平公说:“恩德是人们所盼望的,请您施行;刑罚是人们憎恶的,请让我执行。”如此行事五年,齐国的权柄都集中到田常手中。他大开杀戒,把宗室贵族、鲍叔牙和晏子的后代全都除去,在国中的地位确实“无人能及”。
田氏传到第十二代,正式鸠占鹊巢,夺取姜太公传下的江山,自立为国君。
姜齐变作田齐,第四代国君齐威王重视人才,颇有作为。
齐威王与梁惠王相约一起打猎。后者存心炫富,问道:“大王有宝物吗?”
“惭愧,没有啊。” 威王嘴上谦虚,笑容云淡风轻,哪有半分惭愧之意?
惠王没留神,开启了自夸模式:“像我们这样的小国,还有直径一寸的明珠照耀在车子的前后。十二辆车子,每辆车都有十枚明珠!你们万乘之国竟然没有宝物,可惜了。”
威王理理胡子,不紧不慢地答道:“我认为的宝物,与大王不同。国中有位大臣檀子,派他把守南城,则楚国人不敢入寇,泗水岸边的十二路诸侯都来朝见;另一位大臣朌(fén)子,派去把守高唐,赵国人就不敢往东到黄河去捕鱼;还有大臣黔夫,派去把守徐州,燕国人在北门设祭,赵国人在西门设祭,以求保佑,迁移过来追随他的有七千多家。大臣种首,派去防备盗贼,能做到路不拾遗。这些能臣的辉煌事迹,将会照耀千里。十二辆车上的明珠也来比较?我呵呵。”
这一席话很伤人。惠王自知成为了笑柄,悻悻告辞。
梁惠王够倒霉的,一直被人当垫脚石。接见孟子,只问了一句:“老先生不远千里而来,想必能提供些对我国有利的高见吧?”
这话一点毛病都没有。一国之君日理万机,如果不是想征求利国利民的合理化建议,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不得志的糟老头子身上?
然而孟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通教训:
“王!何必曰利,亦有仁义而已矣……”
讲利益太俗,有仁义就够了!接着反反复复强调仁义的重要性,犹如唐僧念紧箍咒。
惠王后悔自己多了一句嘴,引来滔滔不绝的大道理。他不知道的是,这段对话后来被孟子写进书里,还被收录到后世的中学课本里,自己像傻子一样贻笑千年。
跟同行打猎闲谈,又被对方小题大做,将自己丑化为只认明珠不要人才的蠢货。
寡人只想愉快地聊一会天,这个要求很高么?
齐威王借机打脸有点不厚道,但他慧眼如炬,能识人、会用人,确是雄主。
秦国军队前来进攻,威王命令将军匡章带兵迎敌。两军对峙,没有战机,一时无法分出胜负。使者频繁往来,匡章趁机安排部分士卒,改变衣服旗帜混入秦军。
探子见此情形,暗中向威王报告,匡章带领齐兵进了秦营。
威王没反应。
不一会,又有探子来报,匡章带领齐兵投降秦军。
威王仍然不吱声。
这样报告多次,主管军事的大臣忍不住了:“匡章已经战败投降,探子们异口同声这么说。大王为什么还不派将军领兵进攻他?”
威王断然道:“很明显,他没有背叛寡人,何必攻打!”
又过了一会,正式战报送到,齐军大胜,秦军战败。
秦国派人前来称臣谢罪后,朝中近臣半是凑趣半是不解地发问:“大王何以知道匡章没有叛变?”
威王微微一笑,悠悠道:“匡章的生母犯了罪,被他父亲处死,埋在马棚下。我任命匡章为将军的时候,勉励他‘先生克敌制胜,率领全军胜利归来的时候,一定为将军改葬母亲。’匡章却回答‘我不是不能改葬。我的母亲有罪,父亲未曾留下遗命便去世了。没有得到父亲的命令就改葬母亲,这是欺负死去的父亲,所以不敢。’作为人子,不敢欺负死去的父亲;作为人臣,他怎么会欺骗活着的君王?”(古人的理念与现在不同,这里不展开。)
有智者的眼光,王者的自信,齐威王称雄于诸侯,岂是偶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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