众人有的摔破了头,有的扭疼了腰,狼狈不堪。也懒得发什么同情心了,不管会有没有开完,拍拍身上的灰,唉叹着走出了祠堂大门。
再看上席上坐的两个大人物乐爷和财兴,也好不到哪里去,两把交椅的腿都断了,两人都摔了个屁股蹲,好不尴尬。他们谁也没作声,从地上爬起来往门外走。
走到呆若木鸡的王梅花身边,财兴只是用眼瞟了她一下,然后急匆匆地走了。乐爷走到她身边用茶木拐杖在地上使劲杵了两下,低垂着眉说:“你好自为之。”她没有作答。
现在,祠堂里只剩下木雕一样的书生小玉,他还是端坐在原位,一动不动。
王梅花没有用正眼看他,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他,然后抱着孩子转身朝门外走去。
当她前脚刚迈出高高的门槛时,忽然听见身后嘭地一声响,回头一看,只见小玉直挺挺地倒在地上。她没有叫喊,一咬牙,继续往家赶。
良久,小玉才苏醒了,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,嘴里吐出一口浓痰,摇摇晃晃地从祠堂地后门出去。
小玉和兔子腿小良一样,就是楼梯四棍中的一个,另外还有轿夫小言,屠夫小金。他们的名字里都带“小”,除掉“小”字组合起来就是“金玉良言”,此四人就是楼梯村响当当的四大光棍。他们各有特点,小言为人处事谨慎,帮人抬轿捞点吃喝,得点赏钱,但有人说他表面老实,其实内心也不怎么干净,抬轿时总是喜欢偷偷摸新娘的屁股。小金是个屠夫,在集市上卖肉,和小玉的性格相反,脾气火暴,爱惹事生非,为人莽撞。
楼梯四棍中,当然最数小玉有修养,也最讨人喜欢。他读过私塾,能吟诗作画,平日卖字画赚点小钱,偶尔还会帮人写写状纸或者休书。他之所以沦落到光棍的行列,一是,因为他有点清高,一般的姑娘看不上;二是,家境不好,大家觉得他有点好吃懒做。迷信的人另有说法,说他帮人写多了休书,搞得人家妻离子散,没有好报也便成了这个样子。
小玉耷头耷脑往自家赶的路上,要经过一块空旷地,那里是孩子们的乐园,他们喜欢在那里玩自制的玩具,风筝、砣螺、纸飞机等。但是,今天这么好的天气没见到一个孩子,他还特意环视了一下四周,没见到一个孩子,却见到了她想见又不想见的人:银花。
银花家的土坯房就在空旷地的边上,此时她正在晾晒衣服。女人的衣服对于光棍小玉来说煞是刺眼,他把目光移开了,移到了一棵落光了叶子的苦枣树上。苦枣树枝头挂满了或青或黄的苦枣子,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地左摇右晃。
银花是楼梯三仙中的一位,能歌善舞,小玉最喜欢这样的姑娘,但喜欢归喜欢,只能藏在心里,不敢亲近啊。
当他正要继续往家走的时候,耳畔听到了几个女的声音,相互打着招呼,不禁又扭头看了一眼,只见村里的金花和水花正和银花在说笑。
“真是物以类聚,人以群分啊。”他在心里慨叹。
金花、银花和水花,她们就是楼梯三仙,村里最美的姑娘,且个个都有点特长。金花楚楚动人,擅长刺绣,水花温柔体贴,读过几年书,擅长画山水画。
“可惜了,可惜了,她们出生在这贫穷落后之地,若是在京都,她们可就是名媛佳丽,享不尽的荣华富贵。”小玉由自怜转化为怜香惜玉,和一般的粗人想法有所不同。
说实在话,小玉本希望楼梯三仙中有一个会注意到自己,过来打个招呼,或者喊他一声,他自己过去聊两句家常也行,然而,失望了,她们自顾聊得喜笑颜开,完全没注意到他一样。
“把我当成空气,透明的空气,罢了罢了。”他挺直了腰杆,颇有些豪迈地往家走去。
王梅花回到了空空如也的家,把熟睡的孩子放在摇篮里,开始准备做午饭。月子里的女人不能碰冷水,可她没这个命,照样什么都要做。老公死了,娘家又无人,她真的无依无靠了。
揭开米缸盖,里面只有半瓢米,以后的日子怎么过?她的心凉了。如果不是因为孩子不能离开她这个妈,她真的不想活了,也实在是活不下去了。
洗了点米放在锅里,加些青菜,她准备熬一锅粥喝。只是,自己苦一点没关系,没有吃营养品,奶水就没有了,孩子会挨饿,怎么办?她起身瞅了瞅鸡笼,发现鸡笼里有个鸡蛋,她的眼睛瞬间亮了,捡起来往灶台上一磕,再对着锅两手一掰,蛋黄和蛋清滑落到沸腾的水里。
她坐在灶前烧着火,耳朵注意听房间里的动静,唯恐孩子醒了在哭。她边烧火边想:“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好呢?我的日子过得昏天黑地,见不到光亮,不如就给他取个‘方明’的名字吧,意思就是东方明亮的意思。”
粥熬得差不多了,她没有急着喝,走到了摇篮边,轻声地说:“孩子,妈给你取了个好名字,叫方明,以后我就叫你明明。”说着这话,有种为人之母的幸福感涌上心头,她笑了,笑得窗外的枯草呼啦啦地响。
“梅花,梅花……”外面有人在叫。
王梅花生怕惊醒熟睡的孩子,走出房间在客厅里应:“嗯,谁呀?”
“是我们哟,来看一下你。”洋猪婆叶春吟走在前面,对后面跟着的朝天椒夏荷,水蛇聂秋娥说,“都进来吧。”
她们手里都拎了东西,叶春娥拎了鸡蛋,夏荷拎了一只鸡,聂秋娥拎了半袋米。
“你们这是……”王梅花心里很是不安,边让坐边说,“几位姐姐来看一下我就感激不尽了,这些东西我是绝对不会收下的,走时都带走吧。你们也不容易啊。”
“梅花,你说这话就见外了,不把我们当姐妹,是么?”叶春娥把鸡蛋放在桌上,说,“把我们当姐妹就不要说这个话。”
夏荷把鸡搁在地上,接话:“是啊,我们几个都是苦命的女人,家里的走得早,就应该相互照应,不然,这日子怎么过?老是受村里那些爱嚼舌头的人欺侮不说,现在连那闲事佬也要来欺侮了。今天开那个会,我看就是针对梅花你的。我就是这样想的,孩子不管是谁的种,总归是我生的,就是我的,总不可能让我们女人家孤独终老吧。我支持你,梅花,以后看谁再敢嚼舌头,我跟他没完。”
身材像水蛇,不爱说话的聂秋娥把米袋放在地上,对夏荷说的话不满意,说:“夏姐,今天你就别说这话了,我听得都蛮刺耳的。我觉得还是多想想以后怎么过日子,现在梅花有了孩子,对以后是好事,但要把他抚养大不知要吃多少苦了。”
“是的是,不要说别的话。大家都小声点,我们去看看孩子。听说是个男孩。”叶春吟提出要看看孩子。
“是个男孩,刚睡着。”王梅花轻轻推开房门,让大家进去看。
看过之后,大家又回到了客厅。
“长得蛮俊,蛮像他爸大鹏……”嘴快的夏荷冒出了这一句,但自己感觉这话说得不对,便赶紧住了嘴。
“梅花,听老姐们一句劝,你什么都别想,好好带孩子,我们会时常来看你的。”叶春吟说完要走。
“梅花,那我们走了,你自己保重些。”聂秋娥用手拨了一下夏荷的手,示意她走。
“几位姐姐,不在我这里吃顿饭再走?”王梅花把她们送到门口。
“哎呀,不吃哦。梅花,快回屋,月子期少吹风。”夏荷说了这句,又补了一句,“别想那些偷汉子不偷汉子的事,关他们屁事,老娘愿意……”
“夏姐,又来了,你真是吃多了鸡屁股!走啦走啦!”聂秋娥使劲拽口无遮挡的夏荷,差点把她拽倒在地。
“你这个水蛇就是怕鬼,有些事说出来总归比藏在心里好。不说就算了,走走走……”夏荷被拽得发了火。
望着她们远去身影,王梅花靠在门框上心里五味杂陈,心里话:“女人啊,一步错,步步错,不知哪天是个头。”禁不住,又是一把泪。
叶春吟她们仨走到村中央那口水井旁,正要分头各自回家时,遇到了她们最不想遇到的人:算命先生金根。
“别作声,别让那个瞎子听出我们在这里。”叶春娥把声音压得很低,对夏荷和聂春娥说。
哪知金根的耳朵特别灵,早就听出她们在这里,扯了一下手里的胡琴,皮笑肉不笑地说:“嗯,面前三位姑奶奶,秋高气爽心情爽,艳阳当头好运头,来来来,老夫来给你们算个命。一人只要半斤米,算得不好没天理。”
金根就是楼梯五怪之首,算命很准,但只能算准凶,算不准吉,所以大家都很讨厌他,就怕他信口开河,算出自家的灾祸来,不想要他算命。
还有四怪,一个是剃头匠木根,是个瘸子,剃头手艺好,会缩骨神功,听说小小的狗洞他都能爬过去。好在他心术还比较正,不然,做起贼来家家都防不住他。
一个是船老板水根,是个驼子,会看天象,但从不向人透露原因。他从事水运,经常走南闯北没出过事故,有点见识。
一个是货郎神火根,是个凸头,经常挑着货郎担走街串巷,会点穴术,知道他的人都有点怕他。
另一个是郎中土根,长着一双雌雄眼,他不仅会看病,还会遁术。在危急时刻,他能钻到土里躲避。
这五怪比起村里的三杰来,很神秘很神奇,只是他们所怀的绝技似乎都有点不太光明磊落,也就称不上豪杰,只能用“怪”来相称了。
金根玩笑说要给三个寡妇算命,被朝天椒夏荷啐了一口:“呸,死瞎子,我老公就是被你算死的,只会算坏不会算好,鬼要你算!你自己算自己吧。”
“朝天椒,饭可以乱吃,话可不能乱讲哦。”金根眯着眼严肃地说。
”可不是嘛,前两天你说村里会出点事,今天不就差点出了人命么?你再乱算,把你的胡琴给砸了,丢到粪坑里去。“叶春吟催促道,”我们走,别跟他扯淡。“
”你们刚才是不是去了王梅花家?“金根说,”以后别去。“
一听他这么一说,三个女人都愣了一下。聂春娥问:”你怎么知道?我们没去。“
”没去?骗得到我吗?“金根扯了一下胡琴,说,”我算到那里有鬼,你们身上带了鬼气,去多了不好。“
”什么鬼不鬼?你不说清楚撕了你的嘴!“夏荷想知道具体情况。
”今天村民大会上,你们也见识了,那孩子一哭,房梁掉尘,众人摔倒,没有鬼能有哪事?“金根说,”王梅花生了个鬼胎,以后你们小心点,防着点好。“
”鬼才信你的!你的狗嘴里倒是吐出一句人话来呀!“聂春娥不信,说,”我们走吧,再听他乱讲胆都会吓破了。“
也就是在这个时候,井里传出了嗡嗡声,紧接着,几百斤重的圆形井栏像磨盘一样开始转起来。三个女人惊得目瞪口呆,算命先生则疯狂地扯着胡琴,调子是《孟姜女哭长城》。
(待续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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